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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網路專訪] 20140103 南方人物周刊 林宥嘉 尋找"零"以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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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宥嘉(圖/孫湛)

口罩和黑框眼鏡蒙臉,蘇州“紅牛不插電演唱會”結束翌日下午兩點多,林宥嘉回到上海的酒店。 “效果超好!”沉浸在剛結束的演唱會裡,他終於不那麼緊張了,像有許多事情要傾吐:他一次又一次雙手攏起遮住額頭的劉海;在咀嚼食物和說話的間隙,一對兔牙鮮明地提示著思考和慾言又止的瞬間;傾身向前,穿著哈倫褲的腿在興奮時擱上椅子,預示他的談興來了。

“這次,我要返璞歸真!”像是宣言,在走紅6年後,尋求突破的時候到了。不僅不插電,他還寫了小說,在小說裡給自己找了個替身——他懷念成名前的自己,那個“零點”以前,“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狀態,我想找回來。”

練習做夢

去年,專輯《大小說家》發行後,長期在網站寫博客的林宥嘉被出版社相中。 “其實是巧合,他們並不知道新專輯。”

在此之前,林宥嘉並無寫作與系統閱讀的經歷。 “我一直都是非常不喜歡讀書的人。”進入大學後,台灣流行起一個叫“無名小站”的部落格,林宥嘉開始與同齡人一樣一邊寫自己的“網字”,一邊讀別人的。

他被一些很特別的傢伙吸引,看彼此的博客時發現:“天哪,這些人怎麼文筆這麼好!”他也開始試著努力“寫出好看的字來”。大學的專業看起來既與管理有關,又與運動生理學有關,“但其實我兩個都沒有特別喜歡。”

恢弘的東華大學圖書館吸引他進去讀了點小說,“我也不知道我看的小說有沒有超過10本。”但小說讓一向面對訪問怕說錯話的他有了說點真話的空間,歌手和偶像的包袱被暫時放下。 “每個閱讀者的主觀意識都是虛擬的,我反而可以寫很多真的東西在裡面。平時直接在媒體或是雜誌的訪問,你講真的東西,出來的結果會不堪設想,沒有一個訪問可以最準確說出你的語氣,你的東西出來之後會被歌迷或者是有心人刻意解讀,他們會猜解你的性格,會幫你定型、假設。”

12個故事在紐約寫成。像一個串故事的遊戲,先是作家萬金油將林宥嘉的12首歌擴展成12篇小說,林宥嘉在此基礎上再延伸出另外12個故事。
這12個故事他寫了一年。 “這一年寫了很多很多很多故事,但是最後只選擇了這些。”

讓一個沒有寫作經驗的歌手寫字,聽起來並不容易。 “有時為了尋找靈感,我會一直睡覺。那並不是一個舒服的過程,因為是要尋找一件東西。”

這一點, 林宥嘉不辱"迷幻王子”的稱號。他睡覺,是為了讓自己做夢。“每天好像都天昏地暗,很餓才去吃東西。只有覺得這樣太萎靡的時候才去健身,其他時間就一直想題材,想不到就去睡覺。後來真的從中想到了很多東西,有一陣子,我覺得做夢可以練習,可以變得很頻繁。甚至有一陣子一躺下就會做夢,每次做出的夢都很特別。 ”

100萬的嗓音

懵懵懂懂寫了幾個故事,像最初懵懵懂懂參加第一季台灣《超級星光大道》選秀,那時林宥嘉還是大學生。參加比賽,是因為當時台灣最紅的歌唱比賽叫《校園歌喉戰》,由黃舒駿、包小松、包小柏做評委,“最出名的就是評審,他們會講一些很嚴厲的話。”

此前,林宥嘉只參加過學校的歌唱比賽。中學某次上音樂課,老師放陶喆的歌,聽到林宥嘉在輕聲跟唱,認定他是很會唱歌的學生。課後鑑賞流行音樂時,老師叫他去參加學校的英文歌唱比賽。 “每班一定要派出一人參加,我也不知道,就去比了,結果拿了第一名。”

一次看《校園歌喉戰》,黃舒駿說,最適合當歌手的年紀是18到22歲,過了這個年紀就太老了。林宥嘉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18歲,“完蛋了,因為我真的很喜歡音樂。每個人心裡都會隱約知道你要做什麼,可你無法很快確定。你會從生活中得到很多暗示,告知你目標,可是那個時候我沒有目標,覺得我好像只會唱歌。”

即便如此,林宥嘉最想做的工作也“絕對不是歌手”。 “第二名是開唱片行,第一名是進唱片公司,具體做什麼,不知道。因為很喜歡音樂,進唱片公司,每天聽音樂就不會被認為是在浪費生命。”

大學到花蓮,他身邊仍然沒有一個人知道唱片公司長什麼樣子。聽到黃舒駿說起歌手年紀前一星期,3個朋友找到林宥嘉,告訴他,“中視有一個歌唱比賽,你去參加,第一名有100萬獎金哦!”林眼前一亮,他想到可以去認識台北唱片公司的人。

“雖然他們明明告訴我是中視辦的,但我沒想到要上電視,我說好,那要去哪裡比?朋友說,就在高雄大立百貨公司樓下。”

“去的時候很緊張,我8點就到了,12點才開始。”到太早沒有人,林宥嘉先去逛了百貨公司,吃了個豬排飯回來,嚇壞了:“人變超多,我趕快領號碼牌,心裡說完蛋了,太嚴重了!”他看到很​​多攝影機——在此之前林宥嘉只見過一次攝影機,是小學時,學生選舉超級模範生,地方新聞台來拍攝。

台上的選手在唱,耳邊是各種誇讚:“超會唱,超厲害!”林宥嘉的心裡煩躁又害怕。輪到他上台時,他壓力很大,“我已經用所有的氣去唱了,出來之後卻沒有人稱讚,只有袁惟仁說,你可以唱一下國語歌嗎?”沒有伴奏,林宥嘉邊彈手指邊把歌唱完,依然沒人稱讚。

唱完後,評委說:“知道了,謝謝,就這樣。”他很沮喪,開始後悔參加比賽,心想:“管他的,去死。”坐火車回花蓮時,他很不開心,直到有一天接到一個電話,對方說,“你是林宥嘉嗎?你的海選入圍了,下下禮拜來台北甄選。

他仍然沒回過神來:“哦,真的?那可不可以請問有多少人入圍?”對方說,大概兩百個。 “我排第幾名?”“不知道。”他又問:“那你有聽我唱的嗎?”“好像有看到吧。”“你覺得我唱得怎麼樣?”從小到大沒去過台北的林宥嘉拿著電話不停問。

要結識唱片公司工作人員的願望,直到比賽后期才實現。拿冠軍,成了這個願望的“副產品”。比賽結束後很久,他才看到關於比賽的廣告:“我們在尋找一個100萬的嗓音,下一個天王巨星,等你來參加。”林宥嘉覺得好笑,“那個人居然就是我,我就是那個100萬的嗓音。”

“零”以前

他其實並不喜歡參加比賽。高中時,學校運動會要辦一個歌唱比賽,那時林宥嘉已經組了樂團。南部的一個電台,想要辦一個電台比賽,選出每個學校的第一名,為預賽。

林宥嘉的學長叫他去比賽,放話說他一定是冠軍。同期比賽的另一名同學,是個大部分女生都說人又好又溫柔又會唱歌的男生,“而我好像很孤僻,他們覺得我講話很討人厭,賤賤的,看起來又很欠揍。”在運動會司令台比賽時,林宥嘉緊張極了。唱完後,朋友去訓導處翻評分錶,跑回來告訴他:“你是第一名。”不久,學校教務主任問林宥嘉:你要代表學校去參加比賽嗎?林回答說:不去。校長問為什麼,林說,我就是不去。

“因為我很怕輸,那個時候覺得唱歌好,就好像賭博你已經贏到錢了,千萬不要再賭。已經拿到第一名了,你還要幹嘛?有一個很開心的感覺就好,不要再比了。”

聽飛碟電台,有人打電話進去唱歌,“那感覺就像撥色情電話一樣,超害怕,我聽到有周冠軍、季冠軍,拿到季冠軍的那個人跟我一樣17歲,英文名叫Judy 。後來才知道,他就是周定緯(“超級星光大道”第二名)。

自小就善於模仿陶喆的林宥嘉蠢蠢欲動,打電話進去,說:“我要報名。”“那你清唱一下給我聽。”唱完後,電話那邊說:“好,謝謝你,下次再來挑戰。”

怎麼會這樣?林宥嘉沒有告訴任何人。他打電話到自己的手機,轉語音信箱後就開始唱,唱完再用語音信箱聽。 “我知道為什麼了,因為拿著電話唱歌時一直對著話筒發聲,會出現'噗噗噗'的聲音,他當然會說你下次再來挑戰。”

掌握玄機後,他再次撥通電話,把話筒放遠。這一改進給對方帶來驚奇:“你唱得很好,等我們一下,我現在讓光宇哥跟你講電話——光宇哥是那時很有名的DJ。”對方問他叫什麼名字,他胡亂取了一個。 “你再清唱一次好不好?我唱完,他說,你幾歲,真的很厲害,很會唱歌。你不要掛斷,留下聯絡方式。”

之後,工作人員要求他留下資料,告訴他下次會幫他準備伴唱帶,林宥嘉木木地回答:“不好意思我沒有要比。”他覺得已經贏到了讚賞,該收手了。

5年後,林宥嘉開始尋找“零”以前的自己。 “你要知道我的出身是一個默默無聞的人,那是零以前的我,從零開始我已經變成一個家喻戶曉的人,所以我做的每一件事、唱每一首歌都是要符合大眾審美,但是我想回到零以前的狀態。”

怕輸,怕一無是處

人物周刊:沒有人能回到從前。
林宥嘉:很難。你會不知道零以前的你什麼樣子,我那一段是空白的。很多藝術家讓我覺得很棒的是他們一開始是從獨立的狀態打鬥,可能很偏激,可能視野很狹窄,可能很不慈悲……他們讓大家看到他們的樣子,才想要接觸,等到有一天時機成熟,他也可以服務大眾審美,我覺得那樣子才是最好的。比如五月天,他們就是從那樣子開始的,從獨立開始漸成風格,到完全大鳴大放。可能有些人永遠只能獨立,不能大鳴大放,可是一個注定可以大鳴大放的人,他的那一段獨立讓自己長大的過程我覺得非常非常重要。我的經歷有點相反。

人物周刊:你在零以前的那個狀態是什麼樣子,還能想起來嗎?
林宥嘉:想不起來,根本沒發生過。我從來沒有從一個人唱歌變成是5人聽、50人聽、100人聽……1000人聽。我一開始就是5000人聽,電視上看就是全台灣的人聽。我從來沒有發生過零。其實那個零的過程,會學習到很多。
返璞歸真應該是我要找回的那個獨立的過程,一群人在台上表演,今天台下50個人,他們會一直想我要怎麼樣讓觀眾變成200人或更多。可是一下給一個傢伙5000人的時候,他會覺得這5000人在幹嘛呀,我在幹嘛呀,反而會迷失。

人物周刊:你對突如其來的榮譽和成功有警惕是嗎?
林宥嘉:一個人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才是最重要的。我現在的狀況就是我賺錢是為了做音樂,但我不是為了要賺錢當藝人。現在讓我維持賺錢的動力就是可以做音樂,絕對不是買房、買車。可同時我的野心又非常大,想讓很多人來聽我的音樂,無限擴張,但那個音樂並不是現在你們所看到的。

人物周刊:你的小說中有些關於生死的思考,成長中有類似的觸動嗎?
林宥嘉:一個誘發我開始寫歌的動機,是有一天一個跟我同齡的同事死掉了,走之前都好好的。那時我覺得生命很脆弱,不能只看眼前的東西。我不希望我死了——如果不被很多人認識就算了,問題是我還被很多人認識,新聞台在整理一個人的死時,只會拿一些最無聊的事情來講,比如他的成名曲、出身,可能還會訪問覺得很了解他的朋友,但是說不定其實死者對於要訪問的這個人,看到都想要嘆氣。我要留下一個真正屬於我的樣子,因為大家認識我就是跟音樂有關,我要把我真正的音樂寫下來。
所以我只是把我的東西留下來,留在電腦裡,留在錄音機裡,每一首歌完成的時候我都覺得太好了,它是我的一個印記。不會為了寫歌而寫歌,會寫到可以承載整個人生命的重量,我一開始寫歌的動機就是這樣。

人物周刊:所以你其實沒什麼競賽意識,你只是想嘗試。
林宥嘉:就是很怕輸,很怕變得一無是處。現在反而沒有競賽的感覺,如果你已經身為一個職業歌手,如果你真的要有競賽的準備,就要開始做準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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